目录
引言
第一篇 四 季 2
第二篇 冏 事 7
第三篇 匮 乏 12
第四篇 渴 望 17
第五篇 乡 情 23
第六篇 伴 侣 27
第七篇 法 则 31
第八篇 笃 信 35
第九篇 苦 学 40
第十篇 明 亮 45
第十一篇 通 畅 49
第十二篇 出 山 53
第十三篇 乡 味 58
第十四篇 村 官 63
第十五篇 丰 足 68
第十六篇 税 收 73
第十七篇 交 换 78
第十八篇 机 械 82
第十九篇 信 息 87
第二十篇 玩 伴 92
第二十一篇 山 水 98
第二十二篇 房 屋 104
第二十三篇 流 逝 109
第二十四篇 离 析 113
第二十五篇 差 距 118
第二十六篇 进 退 123
第二十七篇 水 田 127
第二十八篇 父 亲 133
第二十九篇 消 逝 141
第 三十 篇 坚 守 146
第三十一篇 情 结 151
引言
城市快速发展,乡村迅速凋落。上世纪末叶,在农村长大的一代人,现大多已进入城市,他们是城乡混合的一代,是二元融合的一代。他们离开故土,并未断绝与故土的联系,却再也不会回到故土。乡土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情结,却又是再也不会重返的生活。本书从不同侧面片断式反映了上世纪末川北农村的生活场景,仅为纪念那段时光。
第二十一篇 山水
自古以来,四川的森林资源都是非常丰富的,由于木质坚硬,是建筑的好材料,畅销全国。
秦始皇修阿房宫的木料就来自四川,可惜后来被楚霸王变成了燃料。明清两朝修建紫禁城,也是从四川采伐杉木、楠木,四川汉源有个地方叫皇木镇,就是为皇家采木而兴起。从汉源采伐的皇木,可以顺江而行直达京杭大运河,然后送达京城。
我的家乡没有大江,只有小河沟,所以森林保护得很好。父亲说,他小时候,几人合抱的大树到处都是,我曾祖父的厕所门都是用直径达一米的整木所造。
家乡属秦岭山脉,山上有虎、豹等大型动物,其中一只老虎的后代摆造型时被陕西的周正龙抓拍个正着。
但在五十年代,那些大树又变成了燃料,把家家户户的钢铁都烧成了废物,山上的大型动物没了踪迹。
我无幸看到参天大树,也不用担心被虎豹叼走。但小时候的山川四季长青,沟谷流水潺潺。
我家旁边就有条山涧,那是我很喜欢去的地方。山涧中有一小潭水,潭水清幽,两边有树木遮蔽,在炎热的夏天,是嬉水的好去处。其它季节的涧水较少,可以在潭中捉鱼虾,带回家美餐一顿。
潭的边缘有很多石块,翻开这些石块,会发现受惊吓的小螃蟹,用树枝挑逗,小螃蟹们如临大敌,张开蟹钳示威,甚是有趣。
潭旁有一大丛灌木刺,其果实比桑椹小,成熟后的颜色与桑椹相仿,但味极甜,是我们野餐的美味。
有一次,见到几只野鸡从灌木刺中飞出,我们便用砍刀在浓密的刺丛中砍出一小洞,顺洞爬进去,又惊走几只留守的野鸡,却捡到一大堆野鸡蛋。
此后,我们进洞,还是能不时收获些野鸡蛋。
不知何时,涧水断流了,水潭变成了一个坑,仅剩一堆石头在坑底,后来,坑也被山洪冲积的泥土填平,几乎看不出山涧的痕迹。
虽然野鸡还是坚持住在刺丛里,但没有了水,少了些许灵气。后来我才知道,为了提高粮食产量,村民们把田间地头的树木都砍了,这样肥料就不会被树吸收。
树越来越少,水也越来越少,直到我们常用的水井在秋季也开始干涸。此时,父亲就到山上寻找饮用水源。遇有湿润之地,就往里挖掘,直到泉水涌出。
山上的水经过重重过滤,含有丰富的矿物质,泉水甘甜而清冽,可直接饮用。
父亲把毛竹剖为两半,把中间的隔去掉,然后把一根根的竹子连接起来,做成引水渠,泉水就可以直接引到家里的水缸。
引水的竹子是用木棍支撑或用绳子捆绑于树上,遇有风吹草动或动物破坏,就会变形、倾覆,维护引水渠的任务主要由我来完成。
家乡的山既不险峻也不秀丽,但造型各异,人们根据形状取名狮子山、老虎嘴、猪牙槽等,从细处看,别有一番风景。
我们乡是一个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小盆地,我家位于小盆地的盆底边缘,春秋两季是最漂亮的时候。
我尤其喜欢早晨的风景。春天时,漫山遍野都是碧的树,中间有红的、白的、黄的花,每天早晨山下都有大雾,站在山腰望去,白色的雾如浓浆,浸满盆地各个角落。中间是平平的雾涛在轻慢涌动,雾中不时传来孩子的早读声、牛的哞叫声、狗的吠叫声,缕缕炊烟从家家户户冉冉升起,湿润的空气里饱含泥土气息,构成了一幅绝美的乡村5D画卷。
秋季山上的部分树变成了黄色,但数量占优的柏树、松树还是绿色的,空气是干净而清爽的,天空也是。
太阳升起的较晚,皎白的月亮常常挂在清晨的天空,山体是黑峻的,行进在山顶的马路上,能看到山体锋利的轮廓。
秋风不知疲倦地刮着,把路上的树叶赶得无影无踪。风中带着飕飕凉意,充满着成熟而孤独的气息,仿佛世界在收获之后都满意地享受成果。
而我却不得不在秋风中独行,陪伴我的,只有鞋子着地的滋滋声、秋风掠耳的呼呼声,让人冷静、思索。
我边走边看着山山水水,脑海里将他们的样子和动物联系起来,回忆起大人们讲的关于地名的故事。有个叫金鸭子的地方,据说是曾经有人在那里发现了一群金鸭在戏水,待走近后,却突然消失不见。而石柱顶,则是因为那里经常滑坡,后面来了一位神仙,为了防止山体垮塌,从那个地方往山里埋了一根石柱,若谁动了石柱,那座山马上就要垮掉。家乡的山是有神性、灵性的。
家乡的山水深深地刻入我的脑海之中,为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提供基本素材,也是哺育我的大地母亲。
第二十二篇 房屋
我对乡土有不可名状的亲切感,一闻乡土气息顿觉沁人心脾。每个地方都有其特殊的乡土气息。
在我的印记里,云南是红色、热烈、清新且带股家畜味儿的,藏区是青色、冷峻、干燥且带股青草味儿的,西北是黄色、荒芜、炙热且带股沙土味儿的,华北是灰色、空旷、清冷且带股雾霾味儿的,江南是白色、繁华、清爽且带股花草味儿的,而家乡则是墨绿色、亲切、湿润且带股稻草味儿的。
家乡的气息深深地嵌入我的基因,觉得最合胃口。后来才知道,这股气息在我一出生就注入了我的身体。
我出生的房屋是父亲一个人修建的,由树木和稻草构成,造型估计与我们一个邻国创始人出生的茅屋差不多。
他遍走乡村的山林田地,选定一个让他感觉良好的地方,便用自己分来的田地与别人互换,宅基地就搞定了。
他从自己承包的林地里运来树木,搭建成房屋的形状,四周用稻草包裹,我家的第一代房屋便建成了。
可惜我刚出生时的视力只有几十厘米,未能欣赏这原生态美景,待长得能看见、记忆,我家已升级至土造房屋。这种房屋很能亲近自然,睡在床上,便能闻到土地和稻草的原始味道。
假若现在大家都能像父亲这样修建房屋,既能获得原生态的居住感,又无任何房贷之虞,定能大受欢迎。
后来,我家的房屋升级成四川典型的土墙房。这种房屋在修建时,先用条石打下坚实的地基,防止墙面下沉、变形。再用一个结实的上下洞穿的长方形木框夹在条石上,往木框里倒入粘性较强的泥土,尔后用一个一人多高的上大下小的木锤把土一层一层地夯实,逐次加高,直至成墙。
筑墙是个力气活,需要强壮有力的男人才能完成。在筑墙时,他们嘴里往往唱着歌、喊着号子,这样就能忘记劳累。
我在藏区见过人们夯实屋顶,那是一大群人在屋顶唱着歌、以舞蹈式的动作劳作。歌曲和舞蹈应该起源于劳动。现在民间的歌舞正逐渐消失,应该和体力劳动大幅减少、机械化程度提升有很大关系。
试想,一个唱着歌跳着舞的人开收割机,是难以让雇主放心的,但唱着歌锄地,就是艺术了。
屋顶是用较粗的圆木架梁,尔后按一定间距铺以木板,木板间盖上瓦片,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场所就建成了。
瓦片间有一定的间隙,树叶、竹叶等杂物可能会被风吹上屋顶,嵌入其中,久之造成堵塞,阻碍雨水流通。
每年需要把瓦片翻盖一次,以清除异物。翻瓦之日,也是收获之时,在瓦片缝隙里,会不时发现鸟蛋、幼鸟等物。鸟蛋自然会成为盘中餐,我们会把幼鸟安顿妥当。
听大人们说,小孩若用手抓了幼鸟,残害它们,长大后手会发抖,握笔不稳,写不好字。我写字不好看,但一直不记得什么时候抓了幼鸟,但我想肯定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家家户户都是用相同的材质和方法修建房屋的,于是便用房间的数量来展示财力,就像牧民用牛羊数量衡量财富那样,所以,农村的房屋在数量上是多多益善的。
到二十世纪初,随着农村公路的普及,房屋又更新换代为砖石质的楼房了。
以种地为主业的人家,大多把房屋修在老房子旁,由于施工条件落后,材料虽然为砖石,但主要靠人工完成,所以,房屋造型几乎都是盒子状,毫无美感。
以外出打工为主要收入的人家,少部分在县城买房,大部分将房屋修建在乡镇上,我们乡场的面积,在十来年的时间里,竟然扩大了五倍。
但他们平时仍然外出打工,仅过年时节回来居住,平时都是了无人烟。至于未来在哪工作?在哪定居?这些都是他们不能面对,也不想面对的问题。房屋虽然越来越好,但家的感觉越来越淡。
第二十三篇流逝
2018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有一个舞蹈节目叫《亮花鞋》,据介绍说是取材于阆中老观镇的民俗,我家离老观很近,却并不知道有此民俗。
我每次回家,感到民俗文化正在流逝,现在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几乎为泊来品,并被低素质的从业人员变成了正宗的山寨货。
记得小时候,无论红白事,都会请来乡村乐队助兴。乐队主要由唢呐、二胡、鼓、铜锣、钵、笛子等乐器组成,红事、白事各有各的曲子,听曲子就知道主人家的心情,以及是否到了吃饭的时间。
经济条件较好的人家,还会请来戏班子唱一台川戏。变脸当然是川戏中最经典、最神秘的节目,但观众最喜欢的还是川戏中的小丑。
小丑一身黑衣,应该是仆人装扮,鼻子被涂成白色,脸蛋描成红色,其滑稽的动作配以风趣的言语,逗得观众们哈哈大笑,小丑就是观众们心中的明星。
乡民们称小丑为“三花庙”(音),因此幽默风趣之人,都被乡民称为“三花庙”。
但渐渐地,传统的乡村乐队被装备萨克斯、打鼓、小号、小提琴等乐器的西式乐队替代。
请戏的人越来越少,逐渐成了电影,尔后就是录像,现在成了打扮低俗的男女在红白事上表演嚎叫式的卡拉OK。
记得有次回家时,恰逢一老人去逝,其院内搭一灵堂,旁边是几桌人在打麻将,院子中间的台子上,一个穿着暴露的丰腴女子在大声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设若真有灵魂,老人定会魂魄重新入壳,推开棺材板破口大骂。
乡村文化最让人担心的是文化活动场所的缺乏和文化人才的流失。
我就读的小学是由我祖上的祠堂改建的,古色古香、碑牌林立,我和同学在课间玩耍时常常进行攀爬石碑比赛。
据老人们讲,原来经常在祠堂举行祭祀、婚丧嫁娶等活动,一到过年过节,都有各种节目表演,热闹非凡。
我回去再见之时,祠堂已被撤除,修建了新的学校,随着“撤点并校”的推进,新建的学校也人去楼空、一片荒芜。
整个村子里无任何文化活动场所,乡场上有老年活动中心,但改为“牌类活动中心”更为贴切,因为就是老头老太太们打麻将、川牌的场地。
乡村的老年人中,还是有些文化人的,特别是有部分在解放前上学的人,他们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了乡村,但仍然坚持读书,坚守着文化阵地。
邻居中有一老人,念过私塾,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高中毕业,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邻近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出自他之手,几十年来一直研究《易经》,即使现在已年近九十,对《易经》仍能倒背如流。
我有个远房的老辈子,负责编撰族谱,他竟以四字句的方式,撰写了三万余字的族谱,读起来平仄押韵、朗朗上口,完全是在写一部史诗。
随着老人们一个个地逝去,现在稍有点文化的年轻人几乎都在城里安家了,即使回乡,也待不长久,乡村的文化正面临着传承无人的巨大难题。
第二十四篇离析
家乡所在的川北地区属秦岭山脉,山体较大、山势陡峭,从山顶到山下,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相对较平的坝子,适合修建房屋居住。
我家就在山下靠近河边的一个坝子里,共有九户人家,八十年代的人口鼎盛时期,有四十人,相对我国其它地方的村落来说,人口很少了,但在我们那儿,已经很多了,村里把我家所在的聚落称为“大院子”。
现在,我家所在的“大院子”仅剩十人。“大院子”的人口衰减史,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中国农村的离析史。
隔壁邻居为三兄弟。老大成亲较早,九十年代初即携妻带女南下打工至今,现在他女儿已成家,“打三代”都出生了。前年,他们一家人拿出数年打工的积蓄在镇上买了套房子,算是城镇居民了。房子只是春节回来时居住,过完春节继续出去打工。
老二较为愚钝,九十年代中期也跟随打工的浪潮到工厂上班,隔几年才在春节时回家一趟,现在已有好几年未归,且不知所踪。
老三聪慧,边打工边学习,九十年代末就掌握了一定的计算机技能,在沿海一工厂担任管理人员,后来回到内地一大城市,在一大型私营企业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买房结婚、安家落户。
除了南下,还有北上。院子里有户人家的男主人在八十年代末就外出了。
他凭借木工的技术活,在新疆找到了工作。熟悉情况后,又在新疆承包土地种植棉花,承包的土地越来越多、事业越做越大,回乡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直到把他的父母、孩子全接到新疆生活后,就再也没有回乡,杳无音讯。
他们的老屋无人照管、年久失修,慢慢地垮塌,最后被旁人夷为平地,种蔬菜,彻底消失,仿佛他们没有来过这世上,他们的房子也从未修建。
有户人家是佃农,成分很好,他的一个儿子于七十年末参军入伍,当了铁道兵,尔后提干,在八十年代大裁军时随部队集体转业。
现在他已成了企业中干,在一座大城市安家落户,过上了优裕的生活。但他的父母却已习惯了农村生活,不愿在他城市的家里居住。
我家的房屋是在我出生后第二年修建的。我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次数渐少,在外成家后时常把父母接来居住,他们也常回去看看。
但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数年之后,我家的房子估计会变成田地甚至林地,就如我出生之前的那个模样。
剩下的几户人家,都不是完整的。家里留下老人种地、孩子上学,做为中坚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
老人大多文化水平不高,看不懂孩子的课本,不可能对孩子的学习进行有效监管和给予良好的教导。
孩子的父母们仅在农忙时节或春节回家看一看,然后迅即离开。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父母们就给孩子充裕的零花钱。监管的缺失、爱的缺乏,再加上充裕的物质条件,构成了农村留守儿童畸形的成长环境,造成了有缺憾的下一代。
其中一户人家的女儿,她父母忙于在外做生意,虽然赚了钱,但却很少回家,和女儿联系很少。她十四岁初中还未毕业即辍学,十六岁就跟人私奔了,十八岁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我上小学时,她尚为襁褓,现却壮如悍妇,让人不禁唏嘘。
中国有句古话叫“故土难离”,表达了中国人难以割舍的乡土情结。
其实这里面是有隐情的,一是古代交通不发达,离开故土是件困难的事,二是古代中国就是一个大农村,走到哪里都是当农民,还得重新垦荒种地,还不如回到故土,所以“难离”。
随着交通和城市产业的发展,这一难题迎刃而解。据统计,1993年-2002年,我国的城镇化率由27.99%提升至39.09%,短短十年即上升了11.1个百分点。
到2017年初,已达到57.35%,预计2020年达到70%。广大农民离开故土,提升了城镇化率,促进了房地产业迅猛发展,更推动了农村的分崩离析。
农村正在处于“大离析”的变动之期。
未完待续
值班编辑:
高丹丹,法名【真诚】中国长春市人,虔诚的佛教徒,自幼酷爱文学,把诗歌视为自已最喜欢的文体,酷爱历史和传统文化,曾毕业于中国吉林大学,北京电影学院,中国佛学院,就职于中国•【概念影像】文化传媒,弘扬普世正能量,讴歌尘世间的真善美,用文字涤荡灵魂,擅长随笔,喜欢一个人的行程,一个人沉思,喜欢简单做自己和简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