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詹仕华,从边关到平原。在《解放军文艺》、《昆仑》、《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海外版》、《西南军事文学》、《四川文学》、美国《新大陸》等国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数百篇作品;有作品集《从边关到平原》、《我的圣地雪域》、《三月鹰飞》等。先后获西藏自治区年度优秀作品奖,全国第二届青年诗歌节奖,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文艺家》杂志征文奖,四川散文奖,中国作家杂志社征文一等奖,中国散文学会征文一等奖,散文诗集《我的圣地雪域》获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作品集一等奖。作品收入数十种选集。现居四川德阳重装新城。
阿尼的爱恋
作者|詹仕华 (四川)
一
公路修进墨脱大山深处,阿尼和深山僻壤的姑娘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热气腾腾的场面,有说不完的话题。晚上,她们围坐工棚里,夸赞金珠玛,称赞接触的战士。收工后,阿尼和姐妹们偷偷给战士们洗衣、晒被,送阿香酒。间或,战士们施工受伤,她们帮着喂药,喂水,围着难过地流泪。
这天,阿尼姑娘从家里返回工地,抱着背回的竹筒米酒,踩过林中茂密的小草,向施工处跑去。山上红旗挥动,准备点炮,监视哨没发现她。她兴冲冲地钻出林丛,瞅见小何猫腰在山坡忙什么,跑过去,举起装酒的竹筒,欢声叫喊:“小何——给你!”小何点燃导火索,听见呼叫,阿尼已闯入危险区!他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拚命朝阿尼摆手,可是已经迟了。冒着蓝烟的导火索越来越短,山摇地动的爆炸迫在眉梢,他猛地跳下山岩,滚到阿尼身边,拉过她,向傍边的树林跑去。尘烟腾空,一声巨响,小何倏地把阿尼推在树下。随着大地微微震颤,石块哗啦啦砸向他们周围。炮声过后,阿尼从小何柔软的身体下钻出来,翻卷弥漫的烟尘呛得她喘不过气。看看小何,还躺在原处一动不动,叫也不应。她推起他,见军装已被血液浸湿。她失声痛哭,费劲地背起小何,向工棚跑去。血顺着吃力的步子洒在身后的道上。
哭声惊动了工地上的人们,大家围过来,见小何浑身是血,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阿尼望望大伙,什么没说,一个劲地哭泣。她认为是自己害了小何。不是她,小何不会受伤的。卫生员匆匆赶来,急救中,小何苏醒了,睁眼笑笑,看见阿尼脸上的泪痕,吃力地说:“不要难过……没有什么……战士……流血……不流泪。”阿尼擦掉眼泪,把头扭向一边,泪还是忍不住往外淌。
二
小何的伤情,要送离工地到部队医院治疗。民工们心沉甸甸的,围着不愿离去。小何被担架抬走了。大家相跟着送过山咀,一直目送担架远去,消失在山梁尽头。跟在人群后面的阿尼,见小何昏迷着被抬着远去,瘫坐路旁,伤心地哭起来。她虽然十六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不懂男女间更复杂的情感,自从小何受伤后便沉默了,脑子里常常浮现比她大一岁的小何,象哥哥一样教她识字,教她学汉语的情景……
才到工地不久,小何跟她学门巴语,收工归来或歇息之中,他们一递一句地学。小何发不准音,她便笑着纠正;很快学准一句,她却吃惊地盯着,引得女伴们嘻笑半天。那天傍晚,战士们收工归来,等在路傍的姑娘们围上去,争抢汗涔涔的衣服。女伴们拦住满身泥浆的小何逗笑着:“阿尼,把这个泥猴送给你了……”弄得小何羞得什么似的。她向同伴一跺脚,趁小何不防,夺过衣服跑了。小何追去,她绕过河岸,闪身钻进密林中。寻不见人影,小何急得呼喊起来,她突然出现身边,把洗好的衣服递过去,戏谑地说:“叫什么?谁要你的啦?给!”随即笑着跑了。
多少个朝霞如染的清晨,夕阳西坠的黄昏,他们似兄妹般相跟,又似从田间劳作归来。亲密、融洽、友爱,招来多少羡慕的目光。可现在,小何走了,是为自己不知是凶是吉地抬走了。她既惦念又痛悔。
三
她每天在山坡眺望,直到暮色消融远山。她盼望小何出院归来。芭蕉叶棚边的月季已三度花香。三个月过去,小何回来了,他穿过沸腾的工地走向工棚。
工地已添了不少新人,原在工地的民工打着背包,就要赶回家乡。听说小何回来了,都赶来辞行。小何在人群中寻望,却不见阿尼的身影。大家散去,阿尼来了,亲昵地盯着小何的胳膊,告诉他,她也要走了,队里把一片果园和甘蔗地分给了她家。小何鼓励她回去学好果树管理和甘蔗种植,改变家乡面貌。阿尼出发了。小何背着东西,提着蓝子送她上路。
阿尼问小何:“多久到我们家乡去呢?”小何笑笑:“等你家乡种遍甘蔗的时候。”她撅撅嘴,又点点头,在山口停住了脚步。她瞅瞅小何,盯住脚尖,心里恋恋的。打心里说,她不愿离开解放军,离开工地,离开小何。这里有她三百多个欢乐的日日夜夜啊!她想说什么,理不出头绪,埋头默默地站着。两人都不作声,像身旁的青峰静立蓝天下。不知过了多久,小何说:“阿尼,走吧,时间不早了。”阿尼望望小何,转身抹掉眼泪走了。一边走,一边回望小何站立的山岗,尔后消失在远天迷迷茫茫的云霞中……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