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之十九:
峰山怒火
李良森
神枪手李刚(二)
李刚,原名李长贵。1912年生于长清县归德镇坟台村。他在担任二区区队长和县武工队长期间,英勇善战、不怕牺牲,机智灵活的打击日寇、汉奸、叛徒、特务、地主恶霸,为党和人民立下了不朽功勋。他的枪法特好,人们称他为“神枪手李刚”敌人却叫他“神枪李瘸子”。汉奸特务被他吓得闻风丧胆,每每赌咒发誓的时候就说:“我要不说真话,出门叫我碰上李瘸子!”而日寇则公开悬赏,称:谁捉住李瘸子,赏麦子两万斤。可见敌人对他有多么惧怕和仇恨。
下面记述的就是他在成长过程和对敌斗争中的几个片断。
革 命
长贵打死那个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和尚之后,“粮”是不能再“吃”了,只得悄悄地回到家乡,慢慢的寻找生路。
就在这时候,中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七·七”卢沟桥事变。
那天,长贵正在家里闷着,东村的唐玉田过来找他啦呱儿。唐玉田比他大几岁,是乡间那种七拐八拐有点儿牵连的老表亲,长贵平常跟他见面总是先叫他一声表哥。这位唐表哥读过几年私塾,识文解字,又当过几年村小学的教员,是乡间公认也是长贵心目中的人物。只是这几年不在家,也就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干些啥营生。
唐玉田没话搭话地问:“回来了?”
“嗯。”长贵也不搭话,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当兵这碗饭也不好吃吧?”
“还行。”
“那你跑回来干啥?”
“......"
“犯事儿了?”
长贵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犯……啥事儿。”
“哈哈哈……”唐玉田一阵“哈哈”大笑。说:“长贵啊,长贵,你还跟我打马虎?泰安那边儿沸沸扬扬的传遍大街小巷,闹得满城风雨了,还当你老表哥不知道?”
“不!不!那个老和尚……不是我杀的。
“哈哈哈……”唐玉田笑过一阵,立刻严肃地板起脸说:“老弟,你到底还是年轻啊。就你老表哥这两下子都能把你给诈出来,你还想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当江湖好汉?”
长贵紧张地问:“表哥,那事儿你是咋知道的?”
“我知道啥?那是我瞎蒙的。”唐玉田说。“泰安离咱这里不过百把里地,这种让老百姓心里畅快的事还不传得跟风儿似的?上午发生的事,天傍黑咱这儿就传开了。只不过老表哥没想到是你老弟干的漂亮事儿!”
“表哥,你是个读书人,俺杀了人,你咋还夸奖俺?”长贵愣愣地瞅着唐玉田问。
“俺也杀过人,你信吗?”长贵摇摇头。
“真的,我真杀过人!”唐玉田不仅是认真,而且十分严肃地说。“不过,我和你一样,杀的是坏人。而且比你杀的那个人还坏!”
“谁?”
“日本人!”
“日本人跟咱连面也没价见过,又和俺没仇没恨,俺就觉着那个贼和尚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那个和尚固然坏,可日本鬼子更坏!他们占了咱的东三省还不甘心,又发动了卢沟桥事变,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点火烧,见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就强奸……”
“操他娘,这不是比那贼和尚还坏上大十个坏吗?”
“要不我咋说比那贼和尚还该杀呢?他们占了华北,占了咱山东省的德州、济南、泰安,这不就连咱小小的长清城也不肯放过……”
长贵惊奇地瞪着大眼问:“济南也叫日本人占了?韩主席的人马,吴化文的手枪旅呢?”
“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哩!”
“都是些吃货!要是我在,就一枪一个把他们给崩了!”
“崩谁?”
“崩那些当官儿的!”
“你还想指望他们?他们早就捞满了腰包,发够了国难财,带上老婆孩子窜了!”
长贵哭丧着脸说:“国军开溜了,那打日本鬼子还指望谁呢?”
“长贵,这几个月你没出门儿,就没听人唱过那歌儿?”
“啥歌儿?”
唐玉田果然就轻轻的唱给长贵听:
“大峰山,大峰山,
大峰山上有两个活神仙;
一个是张耀南,
一个是魏金三,
带领我们把军参。
打鬼子,杀汉奸,
建设根据地,
开展游击战。”
“好听!带劲儿!”长贵说。
“不光好听,也不光带劲儿。”唐玉田见长贵能听出好听和特劲儿,非常高兴。便进一步启发说:“这里边还有个道理。”
“啥道理?”长贵感兴趣地问。
“要想把日本鬼子赶出咱中国地儿,就要把全中国的老百姓动员起来,组织起来。只要把全国的老百姓团结起来,发动起来,就是一道打不烂、摧不垮的铁壁铜墙,就像摆下了一个连绵千里、万里的火牛阵。小日本儿这头瘸牛一旦钻进这个火牛阵你想想,还不把它烧的嗷嗷叫,还不早晚烧成一块块的熟牛肉,让咱一口一口吃掉啊!”
长贵听得兴起,往大腿上一抡拳头,说:“我也要打鬼子、杀汉奸,我也参加张耀南的游击队行不?”
“行,可行啦!”唐玉田紧紧攥着长贵的手说。“咱们的队伍正在等着欢迎你哪!”
“表哥,这个队伍的兵俺当定了。为了表表俺的心,从今天起俺就不再叫李长贵,改名。叫李刚。”
“李刚?好,李刚!”唐玉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那个无头的苍蝇李长贵,而是革命战士李刚了!”
嘴边的肥肉咋不吃?
日寇占领了长清城之后,又相继占领了平阴、东阿等县城。凡是敌人占领的地方,除了修碉堡、设据点以武力强制地方治安之外,他们还搞保甲连坐制,以乡、村、保、甲为渠道发放身份证。沿路设置关卡,盘查来往行人,没有身份证者便以“共匪”论处,抓到据点里审问拷打,即使侥幸留一条性命,也要脱去三层皮。
二区距长清城不过十几里路,是大峰山根据地与县城的重要通道。二区的同志时常为根据地递送情报和购买物品。为了便于侦察员进出县城方便以及地方工作人员开展工作,特别需要搞到一批身份证。
根据得到的情报,十月初十那天,有几个伪警察要走长(清)平(阴)公路从平坊经过,而他们几个偏偏就是平时经办身份证的人员。区委研究,决定派人埋伏在平坊一带,活捉伪警察,经过教育以后再把他们释放,好让他们“心在曹营心在汉”,老老实实为抗日救国做贡献。为了保险起见,区小队就让枪法好又有战斗经验的李刚带焦林、唐昌去完成这个任务。武器嘛,只有一支短枪和每人三颗手榴弹,而且短枪只有三发子弹,珍贵得很,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许开枪。
平坊一带地形开阔,不利埋伏;平坊村又是一色的平顶房屋,远远望去反倒比村外的田畴还要平坦,更是难以隐蔽。李刚转来转去,觉着只有紧靠大路的那座破庙还能藏身,便和焦林、唐昌钻进破庙,埋伏起来。
三个人在那儿等了大半天,也不见那几个伪警察的影儿出现。焦林说,李大哥,咱们今天八成是白等了。唐昌也等得怪心焦,说李大哥,焦林说的有理,他们不过是几个二鬼子小警察,哪路神仙也能调遣他,说不定今儿又把他们指派到哪里狗颠儿去了呢。李刚说别着急,再等等,我这脾气比恁俩还毛糙,还沉不住气,可咱这是任务呀,哪能没有完成任务就开溜呢?焦林说,俺不是说开溜,俺是怕在这儿白等一天,不合算。李刚说,白等一天也得等,不合算也得等,这是军令。啥叫军令?军令如山,军令大起皇圣旨。唐昌笑了,说,李大哥你真会吓唬俺,你说的那是旧军队的那一套,咱革命队伍可不讲皇圣旨啥的。李刚的脸“刷”地红了,瞪着眼说:“瞎说!革命队伍也是军队,是军队就要讲军风、军纪和军令,咱们区指导员说过,革命队伍更要讲!”
李大哥,快听,这是啥动静?”焦林侧着耳朵瞪着眼,指着大路北端的三庄方向说。
“嘿,好家伙!”李刚侧耳一听,那“轰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不禁使他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汽车!对!是汽车!是鬼子的汽车!”
唐昌紧张地问:“汽车是啥东西?汽车是干啥的?”
“汽车就是烧汽油的车,下边安着六个大胶皮毂轮,能拉东西,能运兵,跑得和兔子似的。”李刚说完又怕吓着他俩,忙说:“别怕,汽车这玩意儿也挺娇贵,炸坏它一个轮子它就趴窝,动不得。”
焦林紧张地问:“咋?你想炸鬼子的汽车?”
李刚意味深长地说:“伙计,送到嘴边儿的肥肉你就不想吃?”
唐昌也紧张地说:“李大哥,就咱仨?能行?”
“没事儿!他在明处,咱在暗处,怕它做鸡巴?”李刚故作轻松地说。“不过,待会儿一定听我的。我说打就打,我说跑就跑,千万别跟老牛拉破车似的瞎磨蹭。”
两个人说:“行,俺听你的。”
“还有。”李刚又嘱咐说。“要是一辆,咱仨的手榴弹都往那个汽车上扔;要是两辆,我往前边儿那一辆上扔,恁俩往后边那一辆上扔;要是三辆,我的手榴弹炸头一辆,焦林炸第二辆,唐昌炸第三辆;要是四辆以上,咱们就光炸后边儿的那三辆,顺序还是那个样,我打一,焦林打二,唐昌打三。记住了没?”
俩人说:“记住了。”
李刚呲牙一笑说:“不行,没劲儿。这哪是军人的精气神儿?”
俩人相视一笑,抖擞一下精神说:“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李刚听了高兴地笑一下,又说:“记好了,我说打就打,我说跑就跑,稳住神,平下心,瞄准了汽车再扔。别怕,打仗就是打的精气神儿,你软它就硬。再说,还有我李刚这支枪护着哩!”
说话间,鬼子的汽车“轰轰隆隆”地驶进平坊村。李刚探起身子一瞧,心里立刻凉了半截:原来竟是一个有着九辆汽车的车队!而且,每辆车上都挤着满满的鬼子兵。
打,还是不打?李刚的心紧张得缩成了一团。打,力量悬殊得没法比。不打,就等于到了嘴边儿的肥肉不吃,就是贪生怕死,就跟那些捞了钱财带着老婆孩子逃跑的狗官们差不多,就是汉奸卖国贼!于是,他瞅瞅焦林和唐昌,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声轻而严厉地说:“记好了,放过前边儿那六辆,我打七,焦林打八,唐昌打九。现在就把手榴弹弦儿拉开,别怕,别紧张,瞄准了再扔,只要有两颗手榴弹打中,就能把一汽车小鬼子炸得见阎王。”
一辆,两辆……六辆汽车就像“轰轰隆隆”的从李刚它们三个人的心上碾过。
“打!”随着李刚的喊声落地,手榴弹就在第七辆汽车上炸响。第八辆、第九辆汽车上的鬼子也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发出一片鬼哭狼嚎的惊叫。紧接着,两个人又把第二、第三颗手榴弹投向吱呀乱叫的人群和汽车。车上的鬼子炸得血肉横飞,没有炸死的鬼子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四下里乱窜乱撞。李刚说声:“快撤!”
三个人拐弯抹角溜出村,很快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原野里。原本打算去平阴城的鬼子兵,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后,只好收拾起那些死尸和伤残人员,狼狈地逃回长清城。
除 奸
一九四一年春天,日寇为了巩固他的所谓华北占领区,到处修炮楼、设据点,推行强化治安。长清地处济南外围,境内有日寇眼中钉似的大峰山抗日根据地,而且这里还与泰西根据地相接相连,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自然也就成为敌人重兵清剿的地区。仅在归德二区这块小小的地盘上,日寇就在归德、翟庄、国庄、宓村铺、小屯等村修建了炮楼,设立了据点。归德据点是伪区政府所在地,除驻有鬼子一个班之外,还住汉奸冯二皮一个伪军大队,汉奸马在山部一个伪军中队,另外还有伪警察、特务队等,总兵力大约在三百人左右。国庄据点驻伪治安军一个中队,他们还在据点之间架通了电话,并强制修通了长(清)平(阴)、长肥(城)公路,使之在两小时之内便可由济南派援兵到达长清境内任何一个据点和村庄,形成强有力的机动作战能力。因此,不少地主、汉奸、特务以为时机已到,便为虎作伥,趁机进行疯狂的破坏和报复。
二区三镇包括翟庄、曹楼、前、后刘官庄一带。这个镇北部是平原,南部是山区,既是由县城通往大峰山根据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我党(黄)河东、河西联系的必经之地。这里自一九三八年就开始建党,并设立了联络站。长清北部和黄河以西各区到大峰山根据地开会,情报转达和人员往来都要经过这里。因此,这里不但是我党积极开展工作的重点区域,也成了敌伪重点控制区。日寇、伪军和朱小辨的红枪会多次扫荡三镇,妄图破坏我三镇的地下党组织,进而控制全区,切断我山区与平原、河东与河西的联系。
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巩固三镇这块重要阵地,县委书记亲自潜入二区、召集区委书记、区长和区小队长李刚一起研究,决定首先除掉三镇镇长曹晓扬,然后逐渐安排我们自己的人干镇长和红枪会的团长。于是,除奸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落在李刚的头上,而且要求他最好是捉个“活口”回来。
曹晓扬是国民党时期的老三镇镇长。抗战前他就凭仗国民党的势力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家里养着两个老婆,也要四处寻花问柳,发现谁家的闺女、媳妇长得漂亮,总要千方百计搞到手。若有不从的人家,他不是派人偷偷地把那女子毁容,就是设法把那女子抢到家中强暴,然后悄悄的投人水井,他却假惺惺做无事状。也有那不服的人家要跟他讨说法、伦法理,可十之有九都闹的家破人亡。要么便是被打成残疾,或赶到外乡异地。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日本人占领长清之后,他是第一个挑起膏药旗向鬼子投降的。往日同僚问他,你这样一点民族气节也不讲,将来到九泉之下也会挨祖宗的臭骂。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曹晓扬虽然暂时在表面上附依日本人,可那是我不得已而采取的委曲求全之法,曲线救国之策。你不看咱泱泱中华自古以来有多少与虎为伴、图谋报国的大英雄、大豪杰?苏武牧羊闻羌笛,貂蝉从董为杀意,黄盖巧施苦肉计,关二爷身在曹营心在汉,哪个不是大功告成才彰显其赤胆忠心的?哪个不是千古青史留英名?倒是至爱亲朋问他为何不顾人们的指责投靠日本人,他才说出包藏心中的大实话:自古以来,成则为王侯败则寇,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见风使舵真聪明。像我这种盘踞一方的土坷垃官儿,不拿皇粮俸禄,吃的是千家饭,穿的是百家衣,玩儿的是糊涂牌,耍的是巧心眼儿。与其拿着鸡蛋碰石头,何如靠在太阳旗下,今日有酒今日醉,威风一时说一时?
这家伙果然说到做到。自从干上这个汉奸镇长,便变本加利的搜刮民财、欺诈百姓;而对日本主子则言听计从、俯首献媚。与汉奸冯二皮、马在山的伪军更是臭味相投,不但三天两头给他们送粮、送物,还隔三岔五将抢来的大闺女、小媳妇往据点里送,老百姓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由于抗日政府和游击队专门替老百姓说话,所以他对八路军、游击队更恨、更存歹毒之心。只恨手下兵丁无几,难以捉得共党八路,讨好日本太君。为了在鬼子面前买功献宠,有一回,曹晓扬竟在归德大集上抓住一个外地人,硬说是抗日的游击队。他让手下把那人的一只脚绑住,往一根高高竖起的木杆上拉,而下边的人则拽着绑在另一只脚上的绳子等他发话。他问那人,你是不是八路?那人确实是来赶大集的,当然就说不是。他就命令:“拽!”一只脚吊在杆上倒立着,那滋味就够难受,只要稍稍一拉下边那只脚上的绳子,那人就疼的“嗷嗷”大叫。他又问:“说!到底是不是游击队?说了,还有你的一条命在。要是不说,立马就叫你分尸两半儿!”那人大概觉着既然承认自己是游击队还有一条活路,倒不如承认的好。便在上面叫:“老总,饶俺一条命吧,俺是游击队还不行吗?”曹晓扬一听“哩嘿”-阵冷笑。说:“土八路,你不是嘴硬吗?你不是不说吗?老子就叫你尝尝这五马分尸的厉害。给我拽!”只听着“哧啦”一声一个膀宽腰圆的壮年汉字便被从裆里一劈两半,肠花五脏血糊淋漓的流了一地,以致吓得周围四庄八村的乡亲两个大集没人敢赶。有人问他,你这么胡来,就不怕撞上神枪手李刚?他说,啥李刚李铁的?那都是胡诌八扯。日本人才是钢,冯二皮、马占山、朱存桢才是铁,我曹晓扬就是包裹在钢铁里边的金刚不坏身。他李刚早晚得栽在我的手里!这话也传到了李刚的耳朵里。李刚说:“这家伙忒嚣张,早晚得让他尝尝我这盒子枪的厉害,为咱归德三镇除了这一害!”
可是,这家伙鬼精。一般情况下很少出门,不是在家里跟女人鬼混,就是在据点里与汉奸头头们喝酒打牌。每次出门不是随鬼子汉奸大队人马,便是带着他的警察特务队,前呼后拥,威风八面。区小队的人很难动手。
那天傍晚,得到情报说,曹晓扬晚上要回家过夜。李刚就和唐俊亭一起潜入翟庄西街,慢慢的接近曹家的宅院。曹家大院修造的十分齐整,院墙高耸,本来就很难攀援,他又别出心裁地在墙顶之上砌起二尺多高的花墙。花墙是用一片片半圆形小布瓦砌成,一仰一俯,组成一个个圆形与菱形相间的花式样。白天看上去十分好看,而晚上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因为那花墙虽然好看,但他的坚固程度却远远不如砖墙,一旦有人攀爬,那花墙便会“哗啦啦”撂倒一片,把睡梦中的主人惊醒。所以,许多大户人家都喜欢在砖墙之上砌筑一截花墙,一来好看,彰显身份;二来实用,防盗防匪。
李刚绕着曹家大院转了一遭,觉着只有在院墙东北角那棵大杨树身上打主意。大杨树有一搂来粗,高的能划得着云彩,狡猾的曹晓扬也防备着有人会从大杨树上翻墙进院,便让人把大杨树的枝杈一根不留地砍到接近树梢。这样,便是有一身轻功的人也难借助大杨树往院子里跳了。李刚在树下瞅了一会儿,不禁自个儿偷偷地笑了。心里话:这个老狐狸心眼儿倒不少,可惜还是没有把这棵树砍了。要是砍掉这棵树,俺李刚还真就没办法可想了呢!便轻轻嘱咐唐俊亭:“我进去把门打开,你就死死守在那里,等我进屋去捉那个大汉奸。”唐俊亭着急地说,这院墙恁高,大杨树也叫他把枝杈砍到了树梢,你插翅往里飞呀?
李刚说:“你甭管,我自有办法,你只管去大门那儿等着就行。”
李刚紧紧扎腰带,将带来的细麻绳塞进怀里,把盒子枪往背后一插,朝手心里轻轻吐一口唾液,两手搂着大杨树,便“噌噌噌”的往上爬。李刚是个爬树的好手,小时候捋树叶、掏鸟蛋、捅鸟窝,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他。想不到儿时练就的功夫,这回捉曹晓扬反倒派上了用场。
李刚爬到树顶,摸索着捡一根比较粗的树枝,把细麻绳系的紧紧,又打个千斤坠试试,直到觉着万无一失,才顺着麻绳“哧溜”到大约与屋脊平行的高度停下来。试着轻轻一荡,觉着问题不大。两脚便在树身上猛地一蹬,身子紧紧一缩,整个人就像一粒弹丸似的弹向屋脊,轻轻的落在那儿,猫似的,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李刚悄悄打开大门,与唐俊亭取得联系之后,便蹑手蹑脚的往亮着灯的那间屋前摸。他凑近窗户,用舌尖轻轻将窗纸舔破仔细一瞧,曹晓扬果然在跟他的小老婆调情嬉戏。小老婆说:“你这人可真没良心,咋舍得让那个大老婆去伺候你的保镖?”
曹晓扬说:“咋?莫非你相中了那保镖的家伙,不情愿我这老牛啃你这摊子嫩草?”小老婆说:“俺算啥嫩草?嫩草你早在外边儿啃够了呗。俺是说你十天半月不回家,还不把俺俩弄到一盘炕上,回身压这个,翻身压那个,老的少的一块堆儿的啃哩。”
李刚一听,还有个保镖在他大老婆的房间里鬼混,肚里暗暗骂声“畜生”,两脚却轻轻移动着寻找到他大老婆的门前。听听里边,果然有一男一女打情骂俏声,便将一根麻绳牢牢缠住门鼻儿,赶紧返回门口让唐俊亭过来守住保镖的门,这才又抽身回到小老婆的门前。听听里边两个人还在轻声软语地说浪话,便攒攒力气鼓鼓劲,“咣当”一脚揣开门,一个箭步窜到床前,将枪管硬硬地顶在曹晓扬的脑门上。喝声:“老老实实跟我走!”
曹晓扬开始还挺硬气。问:“你是干什么的?”
李刚冷笑一声。说:“爷爷就是李刚!”
曹晓扬立刻就吓地瘫软在床上。求饶说:“李刚爷们儿,咱都是几里地的街坊,看在亲戚里道的份儿上,今天你就放过我。你要钱给钱,要地给地,要女人你就统统的领回家。”
李刚说:“少罗嗦,跟我走!”
曹晓扬大概依仗着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儿里,院里还有一个用他大老婆笼络的贴身保镖,便故意大声说:“我不走,你就在这里打死我吧。”
李刚又将枪管在他头上捅一下。说:“别想三想四,我们的人早把院子包围了!”
正说着,唐俊亭提着一把带血的大刀窜进屋来。原来那个保镖警觉得很,听见这边屋里有动静就翻身起来开门。可那门鼻儿早就被李刚缠住,门没有打开,反倒被他拉开一条宽宽的缝儿。唐俊亭趁势将大刀往里一捅,又顺手一拧,那个保镖就闷闷的“哼”一声死在门口。这才急忙提着大刀跑过来。见曹晓扬还赖在那里不起,便晃晃带血的刀尖说:“咋?你也想跟你的保镖一样尝尝大刀片儿的滋味儿?”曹晓扬这才哆哆嗦嗦地穿衣裳。
李刚说:“这样就行,又不是请你去赴宴。”
唐俊亭就用根细麻绳把曹晓扬的胳臂反绑上,又拿条毛巾塞住他的嘴,连推带拉的把他带出曹家大院儿。
大街上黢黑一片。自打鬼子在这儿安上据点之后,看家狗就慢慢的被主人家杀掉。所以,每到夜深,村街上便是一片死沉沉的寂静。曹晓扬一面跟着李刚他俩走,一边在心里打鼓;这些年我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这回落在李刚的手里,活路怕是没有了。可他俩这是把我往哪儿带呢?他想来想去,觉着现在不把他砍死,肯定就是让他死得更难受。是先砍手还是先砍脚?也许手脚都不砍,而是一刀一刀零割肉,让他慢慢的活受罪。也许像他在大集上活劈那个汉子一样,“咔嚓”一声就把肠花五脏血糊淋漓的淌出来……直想得光溜溜的身上“滋滋悠悠”地淌冷汗,想得两腿只筛糠,身子骨老想往一边歪。
拽着曹晓扬胳臂的唐俊亭轻轻喝道:“干啥?还想跑?”
没想到一句话反倒提醒了曹晓扬。心想:对呀,反正横竖也是个死,我为啥不跑?万一老天有眼,说不定就给我曹晓扬留着一条活路呢!待他们走到翟庄东街,曹晓扬瞅着街边有条小胡同,他知道,这条小胡同里有三四条岔道。只要拐进这条小胡同,那就是死路活路两分晓了。便故意朝着街的另一边喊声:“谁?”随即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挣,胳臂便从唐俊亭的手里脱出来,转身就往那条小胡同里拐。
说是迟,那时快,李刚把盒子枪一甩,就听“叭”的一枪,就把曹晓扬撂在胡同口,结束了他的狗命。
(中国工人出版社 2005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