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长篇小说)
马存贤 著
第七章
1
韩文勤看见爷爷和康姨的第一反应是想躲开他们。
他昨天晚上熬了夜输了钱不说,一夜之间连女朋友都没了,真是赌场失意,情场也失意。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从天桥上跳下去了。
好在,韩文勤无论对钱还是对女孩子,从来都没有过致命的压力。这会儿想躲开两位老人,无非是怕他们看见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刚才,他在桥上又喊又叫,又哭又笑,狂躁失态的狼狈相连出租车司机都吓着了,或许,两位老人也看在了眼里。现在,他忽然看见爷爷和康姨,就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可笑,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在看见爷爷的瞬间,也想到自己还欠着游戏厅六十万元的事。心想,这事得求爷爷,也只有爷爷才会解决。往常他要用钱,只要张口,爷爷从来都没有打过折扣,不过,这次可不是小数目。于是,他便赶忙下了天桥,来到两位老人站着的地方。
其实,韩根旺和康姨并没有看见韩文勤在天桥上的情景,要不是韩文勤要下天桥来到桥头,被康姨眼尖看见了,他们还不知道孙子也在这里。
韩根旺和康姨坐班车从十八里铺回来,刚下车,正准备换乘公交回家去。
韩根旺和康姨一大早就是在这里乘班车去十八里铺的。这里距十八里铺二十多公里,没有公交,只通班车,一小时一趟,发车点就在百货大楼前面的广场。
韩根旺要去十八里铺的事,他事先没跟任何人说,包括康姨。
康姨跟他一起去,是临时定的。
早上,韩根旺出门时,看见康姨已经把院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拿了把扫帚正从院门往进走。迎面看见他手里提个包急匆匆出来,就问了句:“你出去?”
“我去趟十八里铺。”韩根旺停住脚步,看着康姨说。
“去那里做啥?”康姨也停下来,看着韩根旺。
韩根旺犹豫了下,说:“听说那里新建了一家康复中心,治疗效果非常好,我想去打听一下,看看冬林的病能不能治。”
“中午回来吃饭不?”康姨一副关心的口气。
“说不定。”韩根旺说。
“家里也没啥事,我陪你一起去吧。”康姨请求说。
“你去干啥?”韩根旺感到有些意外。
“那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康姨说时,脸上微微一红。
“……”韩根旺心里一热,没有说话,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那天早上,他打电话叫韩冬森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然后,让冬森开车跟他一起去看看的,没想到发生了酒店装修停工的事。
韩根旺已经感觉到了冬森面临的危机,也就是他们全家人面临的危机。这种情况下,他不再指望冬森跟他一起去十八里铺办这件事,他不想让他分心。他自己呢,也没有心思去过问酒店的事。看着小儿子冬林病怏怏半死不活的样子,再一想他妻离女散的凄惨景况,他的心里就疼。他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冬林的身体,甚至可以说是生命。钱和生命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没有钱日子照样可以过,而且也会过得很开心。但是,如果生命没有了,有再多的钱做啥用?他记得,小时候在石羊镇上学时连肚子都吃不饱,却很开心;在村上放牛时穿着破烂的衣服,光着脚走路,也很开心;到高原县当了一个小演员后,虽然一个月只有七元钱的工资,回趟家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宁可借骑同事的自行车,连张车票都舍不得买,把省下的钱贴补家用,全家老老少少都很开心。可是,后来他调到省城了,身份有了,地位有了,而且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使他变成了有钱人,并且可以说是腰缠万贯,出门坐小车,进门住别墅。但是,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份开心的感觉了,尤其是冬林沾上赌博,染上毒瘾后,一个曾经让他无比自豪的儿子一下从云端掉进了泥潭,不但败掉了他大半个家财,人也变成了活死人。这让他痛苦不堪,无地自容。为了挽救儿子,他不知花了多少钱,跑了多少路,换了多少家戒毒所,挖空了心思,想尽了办法,但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他从不甘心,始终不愿意放弃任何给儿子治疗的机会,直到今天,他仍然只有一门心思,就是希望冬林的毒瘾能够戒掉,身体能够康复。
这些日子,他从报纸上看到,十八里铺新建的“北方生物理疗康复中心”越来越有名气,许多像冬林一样的染毒患者都被治好了,这让他又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决定要亲自去那里看看。
2
十八里铺距河源市远不止十八里。为什么要叫十八里铺,很少有人细究过,或许,只是个地名。
十八里铺在河源市的北边,早年,是个驿站。后来,造了一座监狱,附带着一片很大的农场。由于远离城市,北边的草原又严重退化,四周是茫茫戈壁,风沙大,环境恶劣,这座监狱便专门用来改造大刑期的犯人。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监狱也撤了,却留下了一座墙垣完好的城堡。
近年来,政府下大力气防沙治沙,就连城市防护林带的建设都延伸到了那里,北边的草原也变得芳草连天,牛羊成群。于是,便有一家科研机构在那座废弃的监狱里新建了“北方生物理疗康复中心”。
据说,这家康复中心采用最先进的治疗康复技术,治愈康复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按理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百分之百的事,但作为患者和他们的亲人,却对此抱有百分之百的希望。
人总是为着希望去奔波,为着希望去努力,也为着希望而活着。
于是,前来就医的人络绎不绝。
韩根旺也是怀着希望来到十八里铺的。
当韩根旺和康姨走下班车,看到那座气势恢宏的城堡时,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但它毕竟已不再是一座监狱。
城堡连同四周叶片变得金黄的树木,在阳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很暖的色彩,就像是一幅画。
或许是他们来早了,城堡正门前宽大的广场上此时车辆和行人不多,显得有些安静。但当他们向城堡西北角那排彩钢房望去时,才知道他们已经来迟了。只见那里已经排着一溜长长的队列,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出出进进忙碌着。
韩根旺顾不得多想,便快步走了过去,和康姨两人不声不响地排在了队列的最后面。
这时,就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走过来,将一张纸条递到了韩根旺手里。韩根旺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序号、诊室号和接诊专家的名字。便感激的说了句“谢谢”。年轻人谦和的笑笑,转身走了。
就这么会儿工夫,韩根旺一回头,便看到他后面又排了很多人,也是不声不响。
似乎来这里的人都尽量保持着沉默,也尽量保持着低调,连车都不开进广场来。也是啊,谁的家里有个吸毒的患者都觉得不光彩,至少,自己心里会感到有几分自卑。
韩根旺心里这样想的时候,随着队列往前移,就到了纸条上写着的诊室门口。
诊室的门开着,但韩根旺还是敲了敲门。只见一位面对着门而坐的专家从桌子后边抬起头来,说了声“请进。”
韩根旺细看时,专家五十多岁的样子,胖乎乎的圆脸上带着微笑,显得很和善。
“你们两位谁是病人?”专家看一眼韩根旺,又看一眼康姨,开门见山的问,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声音很温和。
“我们……都不是。”韩根旺一下变得很窘迫。
“那病人呢?”专家问。
“在家里。”韩根旺说。“病人不来怎么看?”专家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从报纸上看到,先来看看。”韩根旺显得很不好意思,只好实话实说。接着又有些急切地道:“不过,我是下决心要给我儿子治疗的。”
“噢,没关系。”专家很善意的笑了笑,说:“最近像你这样前来打探情况的人还不少,理解,理解。”停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病人来了,我们这里也不一定全收,我们的工作是很严格的,我们首先要对病人和亲属分别做一个问卷测试和心理测试,达不到60分以上,我们是绝对不会收人的。这个测试主要是看看病人和亲属有没有戒除毒瘾的决心和配合治疗的信心,并且要知道这个决心和信心有多大。”
“我们的决心和信心都很大。”韩根旺赶忙表态说,“明天我就带他来。”
“不着急,什么时候来都行。”专家说。
“怎能不着急?”韩根旺似乎想到了儿子的状况,情绪一下变得有些激动,“我儿子因为这东西,丢了工作,坐了回牢,家也散了……现在后悔了,迟了。”说到这里,眼圈有些红了。
“能理解,能理解。”专家用关切的口气安慰说。然后,叹息一声“这毒品真是害人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正因为这样,我们也承担着一份社会责任在做这项工作,从目前情况看,效果还算不错。”
“是的是的,我从报纸上都看到了,治愈率是百分之百。”韩根旺赶忙附和道。
“也没那么玄乎。”专家笑着说,“不过,要比传统的方法好很多。”
“我很想知道一点你们的治疗办法。”韩根旺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专家,语气谦卑的说。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不会用强制手段。”专家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的治疗流程和具体内容是保密的,不会印发任何资料。不过,我可以大概告诉你这样几个环节:一是饮食,一日三餐是绝密的药膳配方;二是心理修复,全程一对一陪护矫治,心理咨询师都是专家级的;三是体质锻炼,这一点是常规性的;四是疗程一年,通过严格特殊的检测,完全达标才能离开。”专家说到这儿把话打住,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微笑,“我只能说这么多,希望理解。”
“应当的,应当的。”韩根旺觉得自己已经听明白了,感到很新鲜,心情开朗了很多,便连忙点着头说。
“但是,”专家忽然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口气有些严肃地说:“费用很高。”
“大概需要多少?”对这一点,韩根旺并不感到意外,心情很放松,但还是问了一句。
“一百万。”专家望着韩根旺,竖了根指头。
“值。”韩根旺的心里踏实了,用一个字表达了他内心的满意程度。以他的经验,凡是明码标价的事基本是靠谱的。为给儿子戒毒,他不知花了多少个一百万,可每次在治疗前,却从没有哪一家单位哪一个人会告诉他需要多少钱,而那钱就像撒进了河水里,扔进了无底洞,没见一个水漂,也没听到一点响声。这会儿忽听专家的话说得这么肯定,他一下看到了这家单位的底气,也似乎看到了儿子冬林康复的希望,于是便情不自禁说出了一个值字。说完之后呢,见专家望着自己笑,才觉出自己有些失态,便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看康姨,只见她也在望着自己笑。
“作为病人的亲属,你已经过关了,不用再测试了,改天带病人来让我看看,再做决定吧。”专家看了眼挤在门口待珍的患者,边说边站了起来,微笑着对韩根旺下了逐客令。
“谢谢专家,谢谢专家。”韩根旺忙不迭的点头说着谢,走出门来。
来到诊室门外,韩冬森舒了一口长气。他望着近在眼前的城堡和飞鸟形状的高大门楼,内心不再忐忑,而是觉得这地方有些神秘。于是,便回过头来,对站在身边的康姨笑了笑,说:“走,回家!”
3
对孙子韩文勤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天桥上,韩根旺没有多想。
自打在十八里铺看过专家,坐班车返回时,一路上他都处于兴奋状态。倒底是康姨心细,像是发现了什么,悄悄说了句:“文勤好像有点不对劲。”
韩根旺听了,不由得心里一紧,注意看时,只见宝贝孙子头发蓬乱,眼圈泛青,眼睛发红,精神不振,身边也不见了形影不离的女朋友熊小双。
“文勤,你是不是又惹事了?”韩根旺两眼盯着孙子问。
“没有,你们怎么老是这么想我,真是。”韩文勤显得有些不耐烦。
“没惹事就好。”韩根旺好像放心了,但接着又问:“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姑娘呢?”
“她去学校上课了。”韩文勤回答说,他知道爷爷所说的姑娘就是指熊小双。此时,他正被这件事搞得狼狈不堪,魂不守舍呢。
“那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韩根旺紧追不放。
“昨晚跟同学玩通宵,熬夜了。”韩文勤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韩根旺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了一会儿,说:“把你车开过来,咱回家。”
“我……没开车。”韩文勤支吾了一句,躲开爷爷的目光。
“那就一起坐公交。”韩根旺说时转过身,超街边的公交站走去,康姨和韩文勤也快步跟了上去。
当三人回到别墅时,已过午饭时辰,只见韩冬林在楼门口的台阶上无精打采的坐着,手里拿个打火机玩。看见父亲和康姨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文勤,便从台阶上站起身来。等他们走近了,就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康姨一眼。
康姨心里明白,冬林饿了。因此也不在意,赶忙进屋做饭了。
韩根旺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过身来看着冬林,用严肃的口气说:“回屋来,我有事给你说。”
冬林没有理会父亲说的话,却换了一副笑脸,用少见的热情跟侄子韩文勤打招呼:“文勤你过来,二叔问你一件事。”
4
韩文勤仰头望着站在台阶上面的冬林,怯生生地问了句:“什么事?二叔。”平日里,韩冬林不怎么理文勤,两人之间感情很淡,甚至有些陌生。文勤也见过二叔毒瘾发作时那副六亲不认,面目狰狞的样子,心里有点怕,有时候见了面也是躲着走。他之所以没有住到爷爷的别墅里来,主要原因是不愿看到二叔萎靡冷漠的样子。今天见到二叔这么热情,觉得怪怪的,心里直打鼓,但他知道这回想躲是躲不掉了,就走上前去,等二叔问话。
“听说你最近又谈了个对象?”韩冬林直截了当地问道。
韩文勤原本想着二叔要问他砸酒店的事,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姑娘名字是不是叫熊小双?在河源大学上大四?”不等文勤回答,韩冬林又问了一句。问完之后,看着文勤,一副迫切要知晓答案的表情。
韩文勤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二叔,心里有些疑惑,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你怎么知道?”
“好!”韩冬林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又伸出大拇指,喜不自禁地称赞道:“这回算你小子有本事!”接着,有些卖弄似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韩文勤看着二叔一惊一乍的动作,不知就里,便摇了摇头。
“她就是河源市熊市长的千金。”韩冬林说时,两眼放光,“我在市政府上班那会儿……”
“啊?怎么会?”韩文勤睁大眼睛,吃惊得脸都变形了,不等二叔把话说完,就跳起来喊道。
“怎么不会,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叫熊大双。我在市政府上班那会儿,她们才上幼儿园呢。”韩冬林把早上给大哥韩冬森说过的话又给侄子说了一遍,只不过,给冬森说的时候有一半是猜测,这会儿被证实了,心情就更激动了。
可是韩文勤呢,忽然像霜打了一样,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两眼失神地望着天空。
韩文勤突然醒悟过来,刚才在天桥上,是她误会小双了,就凭他骂的那些话,任何姑娘听了都不会原谅,是他太冲动,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爱情。
这样想的时候,韩文勤痛苦的将头埋进两臂,无声地落下泪来。
“文勤,你怎么啦?”韩文勤的情绪变化让韩冬林感到莫名其妙,不解的问道。
“我……不知道这些……”韩文勤两眼失神的望着二叔,不知该怎么解释,有气无力地说:“吹了,就在刚才。”
韩冬林刚才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又用那种萎靡冷漠的眼神看着文勤,很久之后,很失落的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自言自语地念叨说:“大哥,现在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5
冬林回到父亲的屋里,无精打采地说:“我哥来过了,等不见你,就走了。”
“他没说有什么事?”韩根旺叫冬林回屋,是要跟他谈去十八里铺治病的事,听说冬森找他,就问了句。
“酒店装修的事,钱不够。”冬林站在门口,答道。
“差多少?”韩根旺看着冬林问。
“好几千万呢。”冬林说,“听我哥讲,他在银行贷款数目也很大,人家也要回收了。”冬林边说边看着父亲,接着道:“弄不好,咱们家的酒店就没了。”
“这是什么话?”韩根旺看了冬林一眼,有些不高兴。
“我哥说,银行准备评估酒店,走拍卖抵债的程序了,这可咋办呀。”冬林话语中满是担忧。
韩根旺沉默了。虽然他没见到冬森,但他已经从冬林的话中证实了他近些天的感觉和担心。
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当初他计算过家中的钱,建一座酒店不成问题,建成了,不管世事怎么变化,儿孙们也能养家糊口,于是,就放手让冬森去搞。只因冬森心气太高,把项目规模变大,说什么要搞就搞成五星级,一步到位,自己当时也没反对,不成想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何况那么大数目。
他知道冬森来找他的目的,可他手里也就剩这套别墅和一些收藏的文物了。
他原打算,等酒店建成了,安排好这里的事,就带着冬林回到家乡韩家湾去。临走前,他要把这套别墅送给一个人,算是还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至于文物,虽然他收藏了不少,可都是些能在市面上交易流通的东西,值不了大价钱。
这个时候,即便把别墅和所收藏的文物都卖掉,也无济于事。韩根旺想。
韩根旺一生要强,凡事都想做得完美一些,可是,这些年老是事事不如人意。尤其是冬林吸毒的事让他耗尽心力。眼下,又摊上冬森这档子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来,十八里铺之行让他心里轻快了一阵子,还想让冬森拿出一百万来,给冬林治病。现在看来,给冬林治病的钱得他自己想办法了。
韩根旺看一眼仍然站在门口的冬林,刚回来时的那份好心情已荡然无存,也没心思把从十八里铺带回来的好消息详细讲给儿子听,但他要带他去十八里铺治病的决心却更加坚定了,于是,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儿子说:“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换一身好点的衣服,改天到十八里铺给你看病。”
“真的要去?”冬林面露惊喜之色。就像一个两手抓在悬崖边上苦苦挣扎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只救他上来的手,眼前一亮。
其实,冬林也时时为自己的沦落痛悔不已,痛苦不堪。尤其是妻子带着女儿离去之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以泪洗面,彻夜难眠,期盼着自己能够坚强起来,走出泥潭。
在经历了很多很多的痛苦之后,韩冬林似乎醒悟了。
看到儿子的反应,韩根旺既高兴又难受,心里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谁不愿好好活着啊。这样想的时候,便当即决定从自己收藏的文物中挑出几件来,到商都古玩市场卖掉,凑够一百万。
直到此时,他才为把家里的钱全部交给冬森,自己连一些临时应急的都没留下来而深深感到遗憾。
虽然韩根旺把自己收藏的玩意儿看得很重,但为了儿子,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他收藏的古玩,不论值钱不值钱,几乎没有假货。这点本事,是他年轻时在高原县跟师父邵老师学的。
也许是老了的缘故,韩根旺现在时常想起高原县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