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肖河风云
第五十一章 晁志成一进黑鸦沟
回到学校的成荣,满脑子浮现的都是萨利赫居住的破窑洞里阴森森的可怜光景。第二天放学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乡长文忠,和他较扯(探讨)一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文忠说:“这种情况,只能从赈灾的角度考虑救济。但现在没有灾情,就没有名头可赈,而且,县府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拨款。现在,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但钱好像对他没有多大的用处,他目前急需的是吃的粮食,穿的衣服和盖的被褥。先把这些基本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以后再慢慢解决。”
商量来商量去,他们想办法凑了一点钱,给萨利赫和糟姓老人缝制了两床新被子,又给两人裁制了新衣服。成荣又叫上任甲长一起去肖家河的李财主家好说歹说,终于捐出了一百斤玉米和一百多斤黄米,又在晁家寨子的晁志成家捐来两百斤玉米和伍拾万元新币,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稍后,文忠又和成荣用筹到的钱,在黑石峪的百货铺子里买了一些油盐等生活日用品。待把这些东西收集后,成荣和文忠借来李财主家的牛车拉上一起去了青石峪。
到达青石峪后,正好是上午的时间。村民们看到乡长和校长亲自拉着满满地一牛车粮食和崭新的被褥衣服等,都好奇的围上来看稀奇,询问这是给谁家拉来的。
当得知是乡上专门给萨利赫和糟老头送来的救济品时,都羡慕地一遍又一遍摸着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被褥和衣服说:“这两个人算是烧了高香了,抱上官府的大腿,今后吃用不愁,也不着人看着日眼(让人看着厌烦)了!”
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里面,有个叫祝玛子的人立刻说:“哎,官府能救济他们,那也救济救济我呀!我家也快要揭不开锅了!”
祝玛子的起哄话惹怒了身旁的一位老者,他举起拐棍照他的屁股上就是一棍,狠狠地说:“你个狗日哈的起啥哄呢?萨利赫和老糟没儿没女没老人,你狗日的也没儿没女没老人吗?”
老者的一句结结实实的话,骂的祝玛子缩着脖子红着脸灰溜溜地躲到旁边去了。
如何让这些费了好大的周折才筹集起来的东西不出差错,能使用的得当合理,成荣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文忠,文忠连连夸赞说:“这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于是他去学校里找到马德贵,又差人叫来了青石峪村的马甲长,当着大家的面,文忠说:“上一次成校长来这里时,看见萨利赫孤苦伶仃地满村里寻吃讨要,就觉得这样不是个长法,不仅自己生活没保障,也给缺吃少穿的乡亲们增加了负担,带来了不便。为了使这个问题一次性得到解决,在回乡上后说及此事,我们合计了一下,费了好大的事,才筹措了这么一点东西,用来帮助他度过眼前的困难。
刚才,成校长有个想法,想把萨利赫和有相同困难的老糟合到一起生活。把老糟的另一只窑洞腾出来,让萨利赫从山上搬下来住进去。这样出行和吃水都很方便,我觉得是个好主意。成校长说的具体办法是,筹措来的粮食钱财等物品,由马德贵老师和马甲长共同登记管理,使用对象就是这两个人。老糟年龄大了,但眼睛好能做饭,他就负责做饭。萨利赫眼睛不好但年轻有力气,就负责挑水推磨磨面粉。他们两个人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共度生活。至于今后的生活来源,容以后我们再想办法。但绝对不会再累及村民。”
文乡长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直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唯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这两个人穷困潦倒、生活没有保障、成天价在村里游走寻食的困境。
至此,由于成荣的努力和文忠的支持,彻底结束了这两个人寻吃讨要的生活状况。每年,成荣都会按时筹措足够数量的粮食和钱财,来供给他们。直到解放后,成荣又争取到新政府的扶助救济来保底。从此,使他们的生活无忧无虑,安享新社会带给他们的幸福时光。
尽管如此,成荣仍不忘在工作之余和去村里的便利,或者趁穆斯林的重大节日像开斋节和古尔邦节等,都会挤时间关心看望他们,唯恐生活出现断档。所以,他们非常感激,尤其是萨利赫一见到成荣一口一个哥哥,逢人就说他的成哥哥有多好多好。就在后来成荣被去职回乡后,已经成为农业社五保户的萨利赫,每年的古尔邦节,像走亲戚一样,背上馓子和油糕,顺着川道摸到红崖山来看成荣,感谢他的救命解困之恩。
人困马乏的成荣从青石峪辞别了马德贵和萨利赫回到乡政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就在他在脸盆里倒水擦脸的时候,晁志成走进了他的窑洞。
原来,志成一大早就去了黑鸦沟,返回来时,他惦记着要给成荣汇报的事,就到乡上来了,结果,恰好成荣去了赵家原,乡政府的文书就接待了他,让他在这里等成荣回来。刚才听见成荣回来了,就闻声走了进来。
成荣看见志成进来了,急忙迎了上来,拉住志成的手急切地说:“大哥你回来了?啥时间到的?一路上很辛苦,吃过饭了吗?”
志成忙说:“赶到这里时太阳也快要下山了,饭也是政府的文书招呼在乡政府食堂吃的。我来时文书说你到赵家原去了,一会就回来,叫我在这里等你,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成荣说:“吃过饭就好,坐下来喝喝水。”
两个人正在说话,文书过来说:“成乡长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吧?做饭的大师傅问我说给你留不留饭,我就给他说成乡长可能在那边没有吃,所以给你留了饭。就是稀饭和馒头,可能现在凉了,给你热一下端过来吗?”
成荣说:“中午饭我在青石峪吃过了,这会也不是很饿,留了那就吃一点。我叫通信员去厨房看了,不用热了,拿过来垫一下就行了。”话音刚落,通信员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和两根大葱进来了。
成荣说:“有这两个馒头两根大葱就足够了。”又问通信员:“那你有吃的么?没有的话你拿一个,给我留一个就行了。”
通信员说:“这两个是给你吃的,我那边有,你不用操心了。”随后就出门去了。
成荣一边吃着馒头,刚要叫志成说他去见崔大胡子的经过时,却听见黄来章书记和县公安局长回来了。他就说:“黄书记和局长回来了,正好,我们就一并给他们说说,这样也省得我又要作专门的汇报。那咱们干脆就去黄书记的窑里吧!”
于是,成荣起身放下手里的馒头,与文书和志成一道来到了黄书记的窑里,与黄书记和公安局长一一打过招呼。成荣先把他去赵家原处理纠纷的事汇报了一遍,接着又说:“昨天,按照乡党委的安排,我去晁家寨子请志成大哥去黑鸦沟给崔胡子送去了信件,今天下午他就回来了。我刚回来,志成大哥正要准备说他去见崔胡子的经过,听你们回来了,我们就一起过来汇报了。”
黄书记一边擦着脸,一边说:“真是让晁先生受累了!也好,那我们就听听晁先生去黑鸦沟那里的经过吧。诶,胡副乡长呢?咋没见他来呢?”
文书听黄书记找胡平,忙说:“今个中午,胡副乡长说,李家咀村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处理,等你和成乡长回来后,让我给你们说一声。”
成荣没有吱声,黄书记有些不高兴地说:“李家咀有啥事呢?咋没有听说呢??好了,不在就不在吧!那晁先生你就说说吧!”
志成就把他去黑鸦沟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最后说:“我再三地把现在解放后的详细情况和政府对他们的希望,按照成乡长的吩咐给他说了,我说政府主要还是为了你们的好,才派我和你联系,希望你慎重地考虑。这种事情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政府才会不厌其烦地做,要换做过去的国民党政府,他们会这样做吗?这个你应该很清楚。在我反复地劝说下,他拿着政府写的信看了又看,最后表示,给他两天的考虑时间,再给我们见话。这就是全部的情况了。”
黄书记听了志成的汇报,说:“也好,那就让他考虑一下。我们再根据他最后考虑的结果,来确定下一步的工作。”
在安排志成去休息后,黄书记和公安局长又与成荣以及文书继续商讨接下来要做的其他应对工作。他说:“根据晁志成说的情况来分析,崔胡子对政府所提出的方案,似乎还有戒心,他可能还在怀疑政府的诚意。不过,听他的态度,应该似乎有所触动。我们对劝降工作,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所以,接下来可能还得麻烦晁先生再辛苦一回,到了见话的日子,还得请他进山去一趟,这是我们想的很乐观的一面。
但凡事得有两手准备,在晁先生进山后,我们要迅速地调集人员采取封山围剿的态势,以防崔大胡子反悔不顾政府的劝告,负隅顽抗或者像以前一样,化整为零,四散逃走。”
公安局长强调:“这一次,假如他不顾政府的劝告一意孤行,那么,我们务必一网打尽,不留后患。就是说,我们不给他任何有逃生的机会。我和黄书记明天就回县上汇报这个事,请求县上批准调集公安部队和黑石峪自卫队,立即进入黑鸦沟外围,实行戒备和封锁,以应对突发事件。”
成荣说:“黄书记和局长的部署是很恰当的。下面我给志成再交代一下,让他这次进山时务必留心,假如觉得话不投机,就叫他迅速走人。到时候我们可以派人接应志成,只要他脱离危险区,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自从晁志成从黑鸦沟走后,土匪的当家人崔胡子坐卧不宁,心事重重。晁志成的话没有错,眼见得全国很快就要解放,共产党就要一统全中国,成了中国的当朝者,那么接下来肯定要对他们这些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进行清理。这样看来,他们的大限就要到了。
国民党时期,只要保安团和自卫队一来,他们就四散逃匿,溜之大吉。而且,是一溜了之。那些保安团只管完任务交差事,不管后面的事。那么,这次能不能像以前一样,采取同样的方法躲过这一劫呢?崔胡子也想了很多。
退一步,又假如说这次他不领共产党的情,通知目前在家里的喽啰不要再生事,蛰伏一段时间在看情况。他自己带领几个底柱子(亲随心腹)把枪窑了(把枪藏了),顺势一邮(逃),到外地船窑基(找落脚的地方)踏条子(躲起来)。那接下来又该咋办呢?还这么东躲西藏地过这个敲竹杠或者别梁子(劫道)的营生吗?
晁志成临走时的一句话提醒了他,靠敲竹杠或者别梁子的日子,今后恐怕难以过下去了。晁志成说,共产党已经在各个村寨都成立了村民护村小组,有专门的负责人,每个村同时还成立了民兵组织。据说下一步还要对民兵进行专门的军事训练后发杆子(枪),成为有武装的民兵。这还不算,接下来又要成立农会,进行土地改革,这是最要命的。
比如,就拿晁家寨子来说,以前,晁家人家大业大有钱有粮,人也慷慨,只要他给晁家人个海页子(捎个信),那么,雪花子和项(白面和钱财)从来没有为难过他崔胡子。问题是现在解放了,要进行土地改革了,晁家人都自身难保,土地和家里的财产眼看要被政府没收。土改后,晁家人将会从过去富甲一方的财主,变成自食其力的穷光蛋。果真按晁志成这么说的话,天下所有的财主都被土改了,他崔胡子今后的生活来源在哪里呢?
而为了生活,难道要改变祖师立下的规矩,走上和其他绺子(土匪)一样,靠半路劫道和打家劫舍的道路去过活吗?话说回来,在共产党的社会里,在到处都有武装民兵的村寨里,打家劫舍能不能打得来,甚至把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这都是两说的事!这么说的话,他这是在自讨绝路,自取灭亡,这就是明明晃晃地吃罚酒。
那么,这次共产党派花舌子拿着海叶子(派联络人送信)寻到门上说归顺的事,这对自己是有利的。自己可以向他们提出很多问题,他要抓住这个机会,接过共产党敬给自己的这杯酒,和他们坐下来谈,打探威武窑(政府)对他们今后的出路,有何打算,会不会诱使他们下山后,来个零打碎敲地把他们都摘了瓢(砍了脑袋)呢?还有,如何兑现威武窑给他们开出的条件,如何确保他及弟兄们的生命等等。就此,他和几个心腹反复的揣测,分析归顺的好还是不归顺的好。归顺以后怎么办,不归顺的话又该怎么办。
一连嚷嚷了两天,也没有嚷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几个心腹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整天在山里转悠,见过什么世面,懂得个什么世故理道呢?这些爷们都是袖筒里的手,拉不出台面的货。你让他去干别梁子的营生,他可能是行家里手,但你让他帮着自己分析分析共产党的意图,今后这杆人马会面临怎样的处境时,就都成了二瓜子进殿,傻子一个。一会说顺了好,省得这样东躲西藏,不仅自己提心吊胆,还招惹的家里人跟着担惊受怕。一会又说还是不顺的好,就这样消闲自在,无拘无束,不受人管制,除过大当家的自己就是老子。
甚至还有人说,不如现在趁共产党还不注意,悄悄地邮了(溜了),去邻省投靠张黑蛋或者鬼头刀,也不失为一条出路。吵吵嚷嚷,莫衷一是。
(未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