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感冒咳嗽一直不见好,精神有些颓废。到阳台上收拾花草,猛然发现一棵荠菜长在那盆许久不去打理的多肉旁。嫩生生,翠艳艳,像害羞的小姑娘,在阳光下扇动着两片新叶。我心中大喜——春来了!因为荠菜是最早报春的时鲜野菜。
记得小时候,每家每户都养了猪,每次春节刚过,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提着小铲子,背着竹篓,欢蹦乱跳地去田野里挖猪草。
春寒料峭,百草还未长开,能扯到的猪草,只有梯田里成片成片的黄花草。黄花草味微苦,但丝毫不影响其外形的可爱。阳光下,黄花草匍匐在地上,叶子呈锯齿状,翠生生,绿汪汪,中间的小黄花傲然开放。一棵棵从散落的稻草下钻出来,在风中招摇。我们一人占一丘梯田,拿着小铲子“蹭蹭蹭”,从田头铲到田尾,不一会功夫,竹篓便装得满满的。
黄花草虽可爱,但只长在田里,而且有一种苦味,只给猪吃。接下来的时光,我们要去挖荠菜(我们当地人称它为“地菜”,客家人则叫它“鸡肉菜”,外形跟黄花草相似),小伙伴们超兴奋,因为挖荠菜不但可以改善每日食萝卜白菜的单一的餐桌,更多的是挖荠菜的过程有很多欣喜。我们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奔向闲置的菜地,去寻找荠菜的身影。
荠菜的生命力很顽强,一粒籽种落地,土地再贫瘠,再坚硬,环境再恶劣,只要有雨水,荠菜就能把一个冬天的等待化成盎然春意。所以,无论在田间地头,河边路旁,房前屋后,到处都有它的踪影。
可是,要把荠菜找出来,也不那么容易。
因为荠菜善变,它的颜色、形状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在杂草和其它野菜很少的的地方,它匍匐在地上,叶子呈锯齿状,很深的灰紫色,不仔细寻找,很难发现。在菠菜地里,因为有菠菜替它遮风挡雨,所以尽显丰润青嫩。它挺直身子拼命往上长,碧绿的叶子几乎看不出锯齿状,就像一棵棵小菠菜,不认真观察,很难分辨出来。在杂草丛生的荒滩野地,它既不匍匐在地,也不高高挺立,灰绿色的叶子呈浅齿状,和周围的杂草混在一起,更不易找到。
所以,每次去田野里挖荠菜,就像孩子们在一起捉迷藏,要集中精力,睁大眼睛,仔细寻找,不放过每个角落。只要找到一棵,就能发现一片,带来意外的惊喜。有时候,仔细找没有看到,转过身来又发现一棵肥大的荠菜像调皮的孩子躲藏在草丛里呢!
这时候,就会激动得欢跳起来,飞快扑过去,生怕它逃遁,就像捉到躲藏起来的小伙伴,别提有多兴奋!
若不仔细,还当心有以假乱真的。有一种野菜与荠菜极相似,认不准时,只要在根部闻一闻,方能辨别,若是荠菜,就会飘出一股独有的清香;不是,则是一股草根味……蹲下身来,连根挖下,轻轻拍打,一缕久违的清香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沁入心扉。挥臂炫耀一番,装入袋内,心中就像三月的阳光一样喜悦和温暖。
晌午时分,背着战利品凯旋而归。黄花草给猪吃的,放在小溪里胡乱冲几下便可。洗荠菜可马虎不得。荠菜棵小,野生的干叶又多,比芹菜、菠菜等绿叶蔬菜麻烦得多,须仔细择。倒出来,逐棵摘去干叶,剪掉长一些的根,再洗。洗也艰难,根部沾的泥土多,放在溪水里得洗四五遍才能洗净,冰凉的水,常把我们的手冻得像红萝卜,但丝毫不影响我们兴奋的心情。锅里烧上热水,洗净的荠菜们一下锅立时就换了妆,不管黄褐色的,还是紫红色的,瞬间就全变成翠绿色的,绿得极为纯正,它们不再各顾各的长势,而是亲密地挤作一团,看着就让人喜形于色。
现在多数人都是把荠菜剁碎了拌上猪肉包饺子吃。那会,猪肉和面粉对于我们来讲就是奢侈品,但奶奶的做法,却能让我们现在都难忘。她把淖了水的荠菜切碎,拿出霉豆腐渣放入锅中爆炒,待霉豆腐渣浓重的味道出来时,放入适量水、朝天椒,再将荠菜倒入,和匀出锅,撒上葱花,尝一品,香辣滑润、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小时候喜爱荠菜,是因为它给了我太多快乐的时光,待再长大些,懂事了,对荠菜我再多了一重敬畏之情。
荠菜是一种耐寒性极强的野菜,可忍受零下几度的低温,冰雪覆盖下亦能发青。巴掌大小的身躯,却和松柏一样不畏严寒,生命虽然卑微,却倔强的生存者,地不分南北,土不论肥瘠,山野、地头、垄边、旮旮旯旯有土的地方,几乎都有它们的踪影。
到了暮春时分,荠菜老了,长长的茎叶顶端开出点点白色的花朵,随风摇曳,婀娜多姿,远远望去,恰如流淌在绿色田野上的一河星辉。我们当地有“阳春三月三,荠菜煮鸡蛋”的习俗。将老荠菜拔起,洗净,连同红枣、鸡蛋、桂圆等一同放入锅中煮,食蛋喝汤。据《本草纲目》记载,可“明目、益胃。”《新编中药学纲要》称其可“凉血止血、清热利水,降血压,对高血压、眼底出血、齿龈出血、肾炎水肿有效。”
“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面对脆生生的荠菜,顿感振奋,相信生命在新春会焕发出生机与活力,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希望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