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为突出本专栏的主题,即日起,“日月星辰”更名为“乡村记忆馆”,内容不变,重点是乡村题材和各地非遗,希望朋友们一如既往地给予支持。
诸城市百尺河镇有一座山,名叫白龙山,又称百灵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在古代,白龙山药会盛况空前,白龙山被称之为“东方药都”。
民国版的《诸城乡土志》记载:“民国二十六年以前,每年古历的二月一日,十月十五日逢会,持续三五日,山会之日,药商云集山上,市声鼎沸,人流如织,药材交易十分繁盛。”
诸城研究“白龙山药会”的知名学者有两位,一位是担任多年百尺河镇文化站长的台顺基先生,二是专注研究当地民俗文化的台见新先生。今天,本专栏隆重推出台见新先生的力作《名震海宇的“白龙山药会”》,带领大家一同探秘历史悠久的“东方药都”。〕
作者简介
台见新,男,字政舜,号龙溪居士,笔名入云龙,生于1960年6月,诸城市百尺河镇人。大专文化程度,退休教师。2006 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各种报刊发表文章四十多篇,主要从事东路大鼓研究和民间文学创作。多年来,他考察了诸城市许多村庄的风土民情,对当地民俗有深入地研究。是山东省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

名震海宇的“白龙山药会”
台见新

白龙山标志碑
鲁东南腹地诸城东北乡有一座白龙山,山体不大,南北走向,分两个山头,南山主峰海拔仅119.5米,占地3平方公里左右。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里是诸城境内道教的源头,佛教的中心,名扬海内外的药山和历来为兵家所争夺的战略要地。尤其是“白龙山药会”名震海宇,自古就有“人文圣地,东方药都”之誉。
一、“白龙山药会”的起源与形成
中华医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她博大精深,历史上曾产生过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等医药名圣,他们不仅救死扶伤,医术精湛,而且都有不朽的传世之作。因而,医圣的故里,历来被世人尊奉为“医药之乡。”然而地处山东半岛东南的白龙山,既不是医圣的故里,又不是繁华的都市,何以会产生如此规模宏大,生意火爆的“白龙山药会”呢?这其中的奥秘,还得从白龙山的地理环境说起。
白龙山在鲁东南半岛腹地,地处诸城、高密、胶县、安丘四县交汇地界,虽远离市区,属偏远地带,然而古时秦代从诸邑通往胶西国有一条“官路”正好从白龙山脚下经过,在现在的大顺河村东与南来北往的多条大道交汇,形成了著名的九龙口,交通十分便利。四县交界的白龙山,自东汉起就诰受皇封,山上有著名的“虹栾寺”,白龙山自然就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圣地,也就成为当地的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加上这里群山怀抱,绿水环绕,一年四季分明,艳阳高照,雨水充沛,适宜各种药材生长,因而野生药材十分丰富。不仅有丹参、黄芪、茵陈、车前子、通骨草、益母草、枸杞子、忍冬花,而且还盛产诸香附、半夏、全蝎、牛黄等名贵中药。清乾隆《诸城县志》“方物考”载:“曰药,山民所采以鬻贾者不一,其少而独特者,白玉山香附,五莲山节菖蒲,其多而行远者防风、酸枣仁”等。又载“前去载龙胆草、荆芥二种入贡。”
“白龙山药会”的起源,源自白龙山庙会,其历史应上溯到秦汉时期。史料记载,东汉明帝永平六年(公元63年),白龙山诰授册封,山敕封为“虹霓山”,寺敕封为“虹栾寺”,诰授册封的虹霓山就成了人们心目中的仙山,而寺院的僧人自然有得道的高僧。那时的僧人都懂得星相医卜,人们生病都到山上寺院求神保佑,或找寺院高僧救治。白龙山一带自古就有“三月三过神仙”的传说,相传这一天是王母娘娘寿诞之日,所有的神仙都要前去西山瑶台拜寿。民间百姓则有到山上寺庙进香的习俗,时间长了,就渐渐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庙会。庙会期间,自然有寺庙主持与地方乡绅出面组织,参加庙会的不仅有附近的百姓,而且也有外地的游客。这期间免不了有人生病,只好求寺院的高僧医治。相传,“虹栾寺”有一主持高僧,精通医术,他采用山上的野生药材,自己配制草药,医好了许多患者,一传十,十传百,“虹霓山”就声名远播,前来求医的络绎不绝。不仅附近的人们前来就医,而且连外地的许多患者也纷纷慕名前来。一时间,主持高僧应付不过来,加上山上的药材远远不能满足众多患者的需求,于是,主持高僧就想出了一个妙招,凡是上山求医的患者,病愈后都要送山上两味以上的药材,以备资助他人。此招一出,百姓欢声雷动,争先恐后往山上送药。这样“虹霓山”的名气越来越大,吸引了大批的外地患者前来求治。这期间还有许多郎中也慕名前来拜师学医。山上的药材多的一时用不了,有些药材不好收藏,造成了浪费,主持高僧也整天忙于招待应酬。这时有人建议,倒不如农闲季节分春秋两季上山送药。于是规定,凡上山送药者,一律在每年的农历二月一日、十月十五日庙会期间分两次送药。后来,各地的求医送药之人,借此之机,互通有无,调剂余缺,日久天长,虹霓山庙会就逐渐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中药材市场。
唐代贞观丁亥年间,曾大规模地修建虹霓山。这一时期,除了重修“虹栾寺”外,还在南山修建了“老母殿”,东侧修建了“自来佛庙”,西侧修建“如来佛殿”,前面修建了“罗汉庙”,形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可观的庙宇群,虹霓山庙会开始红火起来。
宋代仁宗天圣七年(公元1029年),白龙山又一次大规模地修山建寺。不仅在“虹栾寺”的基础上扩建了寺院,而且在南山主峰修建五层宝塔一座,俗称白龙塔(又称乌合塔)。塔后建阁子一处,阁子上修建“四面佛殿”。白龙山又一次诰授皇封,山御赐为“白龙山”,寺御赐为“寿圣寺”。自此山上寺庙香火极盛,就逐渐形成了每年农历二月初一日,三月三日,六月八日,十月十五日四次山会。
元末明初,由于战乱、瘟疫,百姓为了活命,纷纷向山上寺院求救,“寿圣寺”僧人,大发慈悲,广施援手,医活了不少人。由此,白龙山声名远播,名震海宇。然而,此地虽经高僧医活下来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瘟疫过后,白龙山一带也是十室九空,明政府不得不从山西等地进行了大规模的移民活动,移民为了生产生活的需求,急需有个交易市场,处在四县交界的白龙山自然就成了理想场所。由于这里交通便利,明洪武九年,县丞施文迪在诸城境内设东关、桃林、药沟(岳沟)三处驿站,负责转运境内的物资。至明万历十九年,白龙山庙会就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山会。在山会的基础上又逐渐形成了以交易药材为主的盛会,从此以后形成了了江北最大的中药材集散地,成为闻名全国的“白龙山药会”。
二、“白龙山药会”的规模及盛况
民国时期《诸城乡土志》记载:“民国二十六年以前,每年古历的二月一日,十月十五日逢会,持续三五日,山会之日。药商云集山上,市声鼎沸,人流如织,药材交易十分繁盛。”这一记载,充分证实了“白龙山药会”确实规模宏大,生意火爆,盛况空前。
“白龙山药会”就设在白龙山南山的顶端和东坡。白龙山分南北两个山头,山顶尖正方圆,尤其是北山山顶十分平坦。从南山腰至北山大约一千米左右,为全国各地知名的大药堂各自设的栈房,多达一百二十之家,这些大药堂,资金雄厚,收购货量大占据了整个药会市场的一半;中小药铺,只能租附近村民在山上临时搭建的席棚,也有的露天设摊交易,山会期间多达上千家。前来赶会的人多得山上盛不下,连附近的百尺河、谢家庄、鹿家庄、仲家村等都住满了外地的药材商,鼎盛时期前来参加药会的多达三四万之人。药会期间,三教九流,七匠八作也争着前来赶会,一时间,说书的、唱戏的、耍杂耍的,耍手艺的,出售农产品的、卖水果的、卖饭的等等,一应俱全。
“白龙山药会”的举办都是由寺院主持和地方乡绅以及各地大药房大掌柜组织。山会之日,都要举行隆重的祭山仪式,有白龙山寺院的主持为会首,地方乡绅和各地大药房大掌柜为副会首。会场就设在“寿圣寺”门前的广场上,会首率众人焚香祭拜之后,鸣放礼炮,撞钟,然后会首宣布“某年某月某日正式开山”。随着“开山喽”悠扬绵长的喊山声,霎时,整个白龙山上人声鼎沸,山上山下热闹非凡。邻近的百姓,外地的客商,潮水般地云集山上。赶会的不仅有邻县的大药堂,诸如高密的仁树堂、万合堂,胶州的宝生堂、鉴古堂,诸城的宝德堂等等;而且连远在四川、云贵、西藏、广东、新疆、宁夏、山西、内蒙、东北三省的药材商也千里迢迢地赶来了;更有甚者,北京、天津大都市的大药堂也派人来了。鼎盛时东南亚邻近的缅甸、尼泊尔等国的药材商也来了。路途遥远的,为了及时参加农历二月的药会,像西藏山西等地的药材商,新年夜刚吃了饺子就急着动身启程。
“白龙山上药材全,就是缺少灵芝草。”这是一直流传在山东民间的一句口头禅。事实上白龙山药会期间,药材数量多,品种全。市面上既有产自海南的贝介类药材,又有产自东北的人参、鹿茸,还有西藏的红花,新疆的雪莲,宁夏的枸杞,四川的贝母,云南的白药,广东的木香,浙江的何首乌。就连非常珍贵的牛黄、麝香、朱砂、狗宝、珍珠等稀有药材市场上也经常见。更不用说山东地道的特产,闻名国内的“诸香附”,个大质肥的诸半夏,被历代宫廷列为“三宝”之一的东阿阿胶。白龙山上药材应有尽有;药材商各尽所取,个个欢天喜地,满载而归。
白龙山在山东民间又称“百灵山”。这一称谓,主要是针对白龙山药性而言。白龙山上不仅药材全,而且药材疗效高。据说同等药材,白龙山的药材效果好,疗效高,医生给病人医治,百发百中,故白龙山又有“百灵山”一说。
白龙山药会期间,各地药材商所购药材,规模大一点的,大都靠药沟驿站转运;小一点的,靠肩挑人抬,驴驮车拉;也有的药材商组织专门的人力车队。他们在白龙山串换收购药材之后,再运往河北安国,安徽亳州进行交易。也有的外地药材商,拿当地药材来白龙山串换山东地道药材,再回到当地高倍换取本地药材。如广东、云南的药材商,用3斤木香换取1斤“诸香附”,回去再用2斤“诸香附”,换取10斤木香,往返贩运,谋取高利。还有一些当地百姓,采的三五斤野生药材,到山上变卖,换取一些生活用资。
三、“白龙山药会”的重大历史影响
“白龙山药会”在千年的历史进程中,不仅影响了全国各地,而且波及到东南亚各国,所产生的历史影响是深远的。1938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强行占领了白龙山,常年驻鬼子一个小队,伪军一个大队,鬼子汉奸霸占了白龙山,不准人们上山赶会,“白龙山药会”只好迁至山下百尺河河滩上举办。这期间,日本鬼子的飞机在白龙山一带狂轰烂炸,先后轰炸了附近的方市、岳沟、张戈庄、小仁和、辛兴等乡村集市。赶会的人提心吊胆,药会虽然也如期举办,然而外地的客商由于日寇的交通封锁,无法如期前来参加药会。只有邻近的百姓和中小药铺前来赶会,“白龙山药会”的规模逐渐缩小,最后竟萎缩成百尺河山会。
建国后,政府曾重启“白龙山药会”,将百尺河山会又重新迁回白龙山上,由于缺乏组织,宣传的力度也不够,加上药会间隔时间长了,山会期间,外地客商很少光顾,药材品种稀少,数量不多,“白龙山药会”盛况不再重现,至1954年以后,延续了六百多年的“白龙山药会”竟自动消失了。然而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白龙山药会”为社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并且产生了深远的历史意义和巨大影响。
首先,“白龙山药会”极大地丰富了祖国的医药宝库,推动了中药学的发展。几百年来,“白龙山药会”为全国中药材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展示、交流的平台,这里不仅药材品种齐全,质量上乘,而且药材商们在这里既可互相换药,又可收购,订购,贩运,保证了中药材的流通,使全国各地的大药堂货源充足,供给及时,全国各地的中药信息得以及时传递。大量药材的交易,使得名不见经卷的中药材得以挖掘利用,进一步丰富了医药文化。诸如本地的蛤蟆皮(地方土名),用它冲泡治咽炎,百发百中;还有米布袋根(地方土名)其药效相当于名贵中药红参。同时,各地名贵药材也得以在白龙山一带生长繁殖,像天麻、丹参等名本地都有种植。
“白龙山药会”期间,全国各地知名的中医专家、学者,以及郎中也踊跃前来赶会,他们除了串换收购所需的药材之外,还互相交流切磋医术,取长补短。各地的民间偏方、验方、奇方得以传播并保存下来。药会期间,有的郎中也坐帐号脉,为人治病;有的则借机出售祖传秘方;诸如正骨术、接骨丹、针炙术等;也有的出售医药书籍。当时社会上少见的医药名著《千金方》、《医宗金鉴》都有人出售。因此,白龙山一带也历代不乏名医,王化贞、高老三、刘奎等都是一代名家。这些医学大师们,一边行医,一边研究医学药理,把自己的经验以及收集的民间偏方、验方整理成书,并传授给后人。特别是刘奎在清代乾隆和嘉庆年间是著名的瘟疫病学家,名载《清史稿》,并著有《松峰说疫》等书。白龙山一带连普通的百姓都不同程度的懂得药理,并且都会几个偏方、验方。普通小病,自己采集草药,配制治疗。一般百姓平时家中都备有几种药草,大户人家大都珍藏朱砂、麝香、阿胶、鹿茸等名贵药材。农家院子前后都有种植药材的习惯,加上山坡河沟野生的药材,遍地都是药草,白龙山真不愧为是“药材之乡”。
其次,“白龙山药会”繁荣了文化,发展了经济。药会期间,不仅全国各地的药材商云集山上,而且三教九流、七匠八作也争着前来赶会。当时山东流行的“莲花落”、“周姑戏”、“东路大鼓”,药会期间都要一展风采。特别是“东路大鼓”深深地吸引了赶会的人们,演唱艺人,穷尽浑身解数,卖弄技艺,听书人听得如醉如痴,听到那高兴之处,一个个手舞足蹈,听到那悲伤之处,无不抽咽哭泣。清末民初著名的东路大鼓艺人,一代宗师----台五,就在白龙山上设有专门的说书场。因此,“白龙山药会”又是祖国文化交流的盛会。
“白龙山药会”期间,附近的百姓,邻县的匠人、商贩,他们成群结队,肩挑人抬,也来参加药会。有的到山上出售自己采集的野生药材,有的出售农副产品,有的购买生活用品,有的则靠耍手艺挣几个小钱,以养家糊口;还有的到山上拉水送饭。药会期间,张戈庄的花席,岳沟的瓜子,郝家楼子老汤锅,“东坡驴肉”,“刘墉烧烤”等名吃,以及白龙山许多风味小吃,应有尽有。“白龙山药会”繁荣了市场,拉动了地方经济,为白龙山一带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白龙山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不再风光。千年古塔山寺也早已荡然无存,山上植被大多遭到破坏,除了驻军的雷达、军营和少量的树林之外,白龙山成了了一座满目苍夷的土山。只是每当节日,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仍不乏三三俩俩到山上转转,去寻找昔日“白龙山药会”的踪迹,津津乐道地叙说着药会的传闻,言谈之中流露出对昔日“白龙山药会”的无限眷恋。
如今,国泰民安,国家从战略高度提出了走文化强国之路,为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圆十三亿人的“中国梦”。白龙山有识之士,高瞻远瞩,在充分调查研究论证的基础上,提出了开发建设白龙山的建议,恢复白龙山的地貌及建筑结构,启动“白龙山药会”,重塑“东方药都”形象。
〔本专栏编者后记:在诸城市百尺河镇,许多人对“白龙山文化”有着极大的兴趣,谢金莲就是其中的一位。〕


谢金莲与她在百尺河镇驻地经营的“春风水果超市”


(本栏目编者日月星辰,男,生于1962年8月,山东省高密市阚家镇人,退休干部。曾任诸城市枳沟镇党委副书记,诸城市水利水产局副局长等职。参与编纂《诸城县教育志》,主持编纂《诸城市水利志》。著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纪实《传承之路》、史料性著作《六汪村庄》,参与编纂《六汪人物》。现任青岛西海岸新区六汪镇文学艺术联合会顾问、《六汪镇志》编辑、六汪乡村记忆丛书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