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比王贵大三岁,俩人是同根生的亲兄弟。母亲病殁那年,王贵才七岁,灶台前三个影子总被油灯揉成团,父亲佝偻的背脊像座桥,驮着两个幼子熬过饥荒年月。
待兄弟俩各自娶了媳妇,三间土坯房便塞满了咳嗽声。王富媳妇擀面杖敲得案板咚咚响,王贵家的鸡偏要啄破米缸盖,妯娌间的怨气在屋檐下发酵了三年。分家那日,老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灰簌簌落进墙缝里——左两间归长子,右两间属次子,他自己守着当间那屋,恰似嵌在磨盘里的豆粒。
每月初一十五轮换赡养,父亲抱着蓝布包袱挪窝。他总在月半子夜惊醒,恍惚听见隔墙传来幼子的啼哭,伸手却摸到冷硬的砖石。直到那年腊月,王家媳妇为半筐红薯撕破脸,老父亲抡起铁镐砸向堂屋正梁,飞溅的泥灰里,一堵新墙如刀劈开血脉。
墙东王富搭了杉木梯,墙西王贵架起竹节梯,老父亲在两堵砖墙上攀爬,白发在风里散成乱麻。霜降那日,他攥着给长孙备的格格发卡,颤巍巍跨过墙头,却见两只寒鸦惊飞,枯叶裹着人影坠地——发卡上的红穗子浸在血泊里,倒像团将熄的火。
族人举着火把拆墙那夜,月光从豁口涌进来,照着兄弟俩背对背的影子。几十年后,王富坟头柏树把根扎进王贵田里,两座碑仍固执地背向而立。清明扫墓的后生嘀咕:"砌墙容易,可人心要是长了茧..." 山风卷走后半句,只留纸灰在残墙根打转。